“你的机械龙？”程动心里一惊。
不是说机械龙是无主人偶吗？雅佳爷爷的情报落后了？
“嗯，嘻嘻，他们也是朋友。帮我咬死那些坏人。喏——”说着，小男孩希斯指着棺材“山”里面某些棺材，“那些坏人的尸体，我也收好了。虽然每个都挺破碎的。嘻嘻。”
程动看着这个一脸堆笑的小孩，心里腾起说不出的不安。
“你是人偶师吗？”他问。
“嘻嘻，不是啊？我又没有姐姐那样漂亮的人偶。”
“那为什么机械龙要帮你咬死那些人，而不攻击你呢？”
“因为我可以听懂他们说的话。他们恨所有的人类，嘻嘻，我就把那个老爷爷教我的话给他们了，让他们不要恨别人哦，不过好像不怎么管用。但是他们喜欢听我说话，所以我们是朋友啰。”
“他们听得懂你说话？龙会说人话的吗？”
“唔，好像那些坏人说话他们就听不懂呢。嘻嘻，那些坏人一个个求饶，他们也没听见，都几口咬死了。”
程动和艾拉对视一下，心里都觉得这个男孩的心智，在这三年的孤独和诡异的生活里，可能变得有些奇怪了。
但他说的又有部分事实。这要塞的确没有遭到拾荒者们的破坏，而这些成片的棺材，也的确真真实实的立在他们眼前。
“对了，哥哥姐姐，你们来这里干嘛？难道也是要来抢这个要塞的东西的吗？如果是那样的话，我的机械龙也会攻击你们的哦。嘻嘻。”
希斯咧着嘴笑，言语里却尽是威胁之言。
“不，我连这里有这么一座雄伟的要塞也是刚刚才知道的。我说了，我们只是路过这里而已，要去，额……”
他说不出来了。要去讨伐机械龙，是的，你的那些“善良”朋友们。我要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，然后拿走其中首领的心脏。龙群的死活？我可不管。失去了机械龙保护的这座要塞还有你的性命，也不关我的事。
不可能，程动这样想。这些话他说不出口，他也狠不下心这样做。
“要去哪里呢？再继续往北的话，就是我的朋友们的家了。你不会是去找他们的吧？”男孩歪着头，笑脸在程动眼中甚至有些扭曲。
“唔……”程动说不出话，不是害怕，这就像一个小孩子拿着棒棒糖，而你的目的是要夺走它。最后，当小孩问你是不是要拿走他的棒棒糖的时候，同样让人很难正面回应。
这个只能瞒着他干了。我只要一头锈色机械龙的心脏，剩下的龙群应该还是能继续保护他的吧？程动只能这样想，让心上的罪恶可以减轻一点。
雷米娅说得对，这个世界，太过圣母，是活不下去的。而且这些龙也杀掉了不少拾荒者，那些拾荒者没有犯罪吧？荒废的要塞，也不过是大型的垃圾堆而已。在这世界规则中，那些拾荒者过来拿走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只是在小孩眼里，他们成了坏人，最终甚至丢掉了性命。
掠夺与被掠夺，在这混乱的深渊世界，实在让人难分对错。
“哥哥，你怎么不说话了。”
“唔，我们只是到处旅行的旅行者。前方有什么我也不知道。我们只是喜欢到处看看。”程动跟艾拉做了一下眼神交流。艾拉好像懂了似的，跟着点了点头。
“哈哈，那真好啊。跟这样漂亮的姐姐到处玩，真好啊。”
这家伙，刚刚进青春期，对异性已经有极大兴趣了。
“唔，我们今晚可以住在这……你的要塞里吗？”程动接着说。
“嘻嘻？我的要塞？对啊，我的要塞！父亲死了，我就是这个要塞的领主了。嘻嘻！可以啊，可以啊！”
小男孩手舞足蹈起来，活脱脱一个雅佳爷爷的小孩版。
“这边，这边，我的房子。”他一蹦一跳地在前走，沿着棺材堆，钻入几栋房屋中间的小巷道中。
程动和艾拉借着残存的灯光，跟在后面钻进去。
“这里。”没有多远，希斯站在一栋房屋前，那不过是众多房屋的一栋。只是伤痕和灰尘都没有别的那么多。房屋离广场不远，作为领主的儿子，原本肯定不会住这种平民房屋。看来希斯只是为了搬运棺材方便而已。
程动走进房间，内部的灰尘很少，床和椅子都算干净。
“你们今晚就睡这里吧？一个房间，嘻嘻。”希斯最后试图开着他还似懂非懂的成人玩笑。
这家伙！
“你这里，额，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？”程动还是忍不住问。
“唔。没有啊……不不不，有，一定还有，我去找找，你们就在这里等我。这是我的要塞，嘻嘻……”
说着，希斯又一蹦一跳地消失在成片房屋中。
看来作为这里的领主，他想好好招待招待第一次的访客。
程动叹了一口气，那个小孩实在太怪异又太可怜，这让各种情绪都拧在他心里。
“主人，坐下歇歇吧。”艾拉说。
“刚刚我才想起，巴尔朵对这里的攻击，其实也是奉了以前的我的命令吧？”
“不，只是巴尔朵自主判断而已。”艾拉微微一笑。
“以前……对啊，我问过别人，以前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，但还没问过你。以前我到底是怎样的人呢？好人还是坏人？”
“是最好的主人。”艾拉笑着说，仿佛包含蓝色星空的双眼看着程动。精细的脸庞上，每一寸滑嫩的肌肤，都散发着爱意。
“额……好吧。”果然跟之前想的一样，从艾拉口中只能听到溢美之词。
“跟现在的我相比呢？有什么不同的地方。”他换过提问方式。
“唔……”艾拉盯着程动的双眼，好像要在里面找到以前那个程动似的。
“怎么了？怪不好意思的，这样盯着我看。”
“眼睛……”艾拉脸红起来，轻声说。
“眼睛不同吗？”
“是眼睛里的东西。以前主人的双眼，里面像有一团火一样，持续燃烧着。让人看着好想哭。”
程动沉默无语，想不出那种眼神算是愤怒还是哀伤。
“现在，主人的双眼像湖水一样清澈，让人心痛的火焰消失了。”
“你是说，过去的我更有决心去达成目标吗？”
“那个，我不知道。”艾拉并不像弗雷，能够冷静地分析各种情况。她只是全凭最纯粹的感觉，“我只知道，以前的你，现在的你，我都喜欢。”
冷不防的表白，让程动全身一激灵。
“额……”对于人偶的爱意，没有教科书给程动说明该如何回应。
他喜欢艾拉吗？喜欢，从观感上，他可以很肯定这样的说法。美到极致的五官，高挑而匀称的身材，比之前更丰满的胸部，还有对他无限的温柔和包容。这一切作为爱人来说，都是无可挑剔的。
但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呢？或者艾拉如果不是他的人偶的话，她的真实感情呢？
他不知道。而且，最让他不安的是，随着艾拉身体的不断更换，他内心这份感情是有起伏的。
最初孱弱的身体，后来普雷托的小麦色运动型身体，然后现在绮子御姐型的身体，每一次程动的心情都不同。
这难道仅仅是对器物的喜欢？他感到一阵自我厌恶。但事实似乎就是这样。今后艾拉还会数次更换身体吧？那么到底他的这份，随着对方身体更换而有所波动的心情，是发自心底的喜欢吗？
也许，真的只有到达顶层，看见艾拉夺回所有属于她自己的身体，并转化成人的那一刻，程动才敢放心大胆地确认这份心情吧。
“主人不用忧虑，我只是想一直陪在主人身边而已。”程动的迟疑被艾拉看在眼里，她用温柔好听的声音这样说。
“我很高兴，能被艾拉喜欢。”程动此刻这样回应。
“呵呵，那就够了。对了，这只手臂，雷米娅抱过，我要抱回来。”艾拉吃着陈年老醋，笑脸盈盈地贴到程动身边。
程动满脑子又飘过无数肉包。
远处，一阵突如其来吼叫声，划破要塞的宁静。
看来，剩下的路他们不需要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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